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2章

關燈
第42章

“啊。”緒方梨枝說,她覺得官員不像是會乖乖自/殺的類型,至少不會留那種遺書。感覺到抱歉的話一開始不要做不就好了。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情,五條悟還在出差,硝子和老師都不在,教室裏只有她和他兩個人,梨枝提不起勁,她把臉趴在桌子上面。

“…你還是很困嗎?”夏油傑問她。

“對哦。只睡三天其實不夠。”緒方梨枝說,她今天對夏油傑的態度不同以往,沒那麽把自己擺在受害者地位。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現在心裏很亂,有幾秒鐘擡起頭來看他,想把游戲穿越重生的事情說開,可是對著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說不出口“…我可能真的有點男性恐懼癥。”

“?”

“就是不太會對你敞開心扉啦。”緒方梨枝說,她不痛身體也沒有異狀但是她很困倦,屏幕上顯示的重新孕育倒計時還有三個多小時。老師現在還沒來,她說了一句“硝子過來就叫醒我。”然後就睡了過去。

#

家入硝子站在教室的門口。

她覆活之後見了很多人,不是她過去見,而是他們來到高專見她。地點一般都是辦公樓的地下,家入硝子穿著方便檢查的病號服坐在實驗臺上,隔著玻璃,他們對她指指點點。

後來情況有所改善,就是在官員上吊自/殺的那天,他似乎準備了後手,死掉後傳播了關於緒方梨枝的一些信息。那邊開始有點忌憚了。老師也在其中幫了很多忙。還有自己的兩位同期…不過如果梨枝一直在宿舍睡下去,自己的處境不會特別好。

今天沒有那些人的打擾。她單獨去找了老師,家入硝子接受那些人的試探和研究也不完全是被利用,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想搞懂覆活到底是怎麽回事。體檢的結果是身體素質比上次好了一點,咒力有進步,但是沒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dna也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是家入硝子總是想到她沒有指紋的手,想到那天她沒有扣子渾然一體的‘高專校服’,她是和那條衣服一塊制造出來的,某種意義上會不會那是她的姐妹?硝子有在想咒術界的一個猜測,‘覆活後的個體和原先的並不一致’,她聽老師說完了他們的推論,內心一片冰涼,心裏面想會不會自己也是咒靈,只是自以為自己還是家入硝子,在表層意識之外,也還有一個龐大的潛意識在嘲笑的看著這一切?

老師安慰她,讓她不要太擔心。現在值得欣慰的是硝子並沒有看見什麽游戲系統也沒在自己耳邊聽到電子音,她相信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她也不會是來到了游戲的世界,而只能是自己完全瘋掉了。她的待人接物和之前沒有太大差別,沒有梨枝那種不自然感,頂多只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而有點歇斯底裏…在辦公室裏,她對夜蛾正道描述了她最近的夢。

緒方梨枝在宿舍又開始做噩夢了。這噩夢傳染給了整個高專,他們一遍遍的看見她在舊城區的處刑。“或者也不算噩夢吧?”夏油傑表達的很含蓄。五條悟當時並不在學校所以沒接收到,他自己似乎挺遺憾的樣子,聽夏油傑轉述之後吐槽“這不就是美少女版007嗎?”。但是至少當時滯留在高專的那些相關人員應該被嚇了一跳,他們那個時候本來都已經準備把硝子帶走了,結果陷入噩夢後清醒過來就戰戰兢兢的,只是在學校地下的實驗室觀察她。

硝子自己感覺有點不一樣。她之前去醫院的時候就很幸運的沒有被卷入噩夢,但是現在她也感覺到了那種‘死亡的冰冷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只有她是當事人,還是因為她被緒方梨枝‘孕育’(覆活)了,其他人基本是看到梨枝對詛咒師開槍為止,硝子卻要接著看到好幾分鐘的畫面。

畫面中詛咒師的慘狀讓人覺得不適,而梨枝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央,用手點著她看不見的屏幕,露出微笑的樣子甚至更加讓她害怕。她好像從這場殺戮中得到了什麽收獲。硝子首先能確定梨枝認為不殺掉他們,她就是無法覆活的(為什麽?就算這是游戲,哪裏有別人的覆活是建立在殺死敵人上面的?),而且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好處。

在昨天晚上噩夢升級了,這一次梨枝並沒有頂著子彈詛咒展開追逐戰,而是一開始就站在原地發呆,狙擊手開槍了也沒有見到她躲,硝子看見從她裙子下面有黑色的液體往下滴,她一開始以為是血,是梨枝受傷了。可是明明不對,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受到攻擊,而且也沒到來月經的年紀(是想到了這個的硝子太惡心嗎?)

從她腿間滴落的液體明顯不是血,它太黑了,而且後來硝子甚至連它是不是液體都不確定了。它看起來太輕薄,沒有實體一樣的附著在下方的地磚上。然後開始無限擴散。

之後的事情硝子就講不出來了。她一覺醒來就過來夜蛾這裏就是為了講述,但是到這裏她真的一個字都講不出來,只是抱著自己的手臂發呆。夜蛾坐在辦公桌後面擔心的望著她,後來甚至準備站起來去扶硝子因為她抖的太厲害了簡直像生病了。硝子勉強揮開了老師的手說“我沒關系的。”,其實她的眼睛還是沒有聚焦,而且膝蓋已經並到了一起整個人快要跪到地上了。昨天的噩夢現在還印刻在她心裏,她忘不掉。

硝子覆活後嘔吐的原因就是那條制服,那上面沒有纖維間隙(當時摸出來了走向,後來發現並沒有可以分離的單獨纖維,只是整體一塊布料上面做出了纖維起伏刻痕而已),沒有可以扣扣子的孔洞。你甚至可以說它和硝子一樣是‘沒有傷口’的。如果去問緒方梨枝,她會理直氣壯的告訴你游戲裏面衣服肯定沒有扣眼啊,難道你還想解開扣子脫衣服嗎?開玩笑吧。這是個面向未成年(緒方梨枝)的全年齡游戲啊。但是硝子覺得好恐怖,她發現自己和衣服是一塊‘覆活’的。

這能說明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是覆活對梨枝真的很輕松。不然根本不需要管衣服的事情。第一件衍生出來可以想到梨枝當時根本不需要殺掉那兩個恐怖分子也能覆活,她根本不需要從他們身上汲取什麽恐懼或者生命能量。她真的只是自己想殺人而已…但是咒術界那群人這麽說的時候,硝子卻用‘她是為了幫我報仇’而駁斥了他們。其實這句話她也不太信的。

第二件事情是…在緒方梨枝心目中,起碼在她那個全知全能的潛意識(系統)看來,家入硝子和一件衣服是沒有區別的。所以才會同時,用同樣的細致程度將它們‘恢覆如初’。硝子當時嘔吐就是因為這個。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她是什麽,她指責夏油傑他們太過殘酷,‘只是用同一具身體,有同樣的能力和記憶而已,怎麽就算是覆活了?你們就這樣說‘她能無限覆活’然後送梨枝上戰場?‘,但這點在她自己也是一樣的。硝子很害怕自己真的只是咒靈,是咒力衍生物。或者最恐怖的,是緒方梨枝口中的一串數據。

但是就因為她現在的這種性質,在夢境中她能夠得到比別人更多的信息。夏油傑他們都沒有夢見墨侵染世界。只是悟一大早給她打了電話,抱怨夢見了‘一片黑漆漆的東西’,但他也不清楚。硝子讓他趕緊結束任務今天回來,她電話裏根本不敢和五條悟講那些,害怕被監聽,現在也是在老師的辦公室裏面才敢說。

“我的視角很奇怪…”硝子說“竟然真的像是在做夢,一開始梨枝孕育的時候我的意識漂浮在高空,看到墨水滴在地板上。等墨水開始擴散,起碼擴散填滿了那一整個瓷磚的時候就變了。”

她的視野驟然拉低了許多,幾乎像是漂浮在黑色海洋的一片浮葉,就這麽看著墨往世界擴散開去。“從那個視角看梨枝突然變得很大,她的頭頂更往上就是天空了,而且天空比她的臉還要小。我看不見她的面容和表情,我覺得她像是神話裏面頂天立地的女阿特拉斯。之前從上面看她是在發呆的,我代入了墨的視角卻突然覺得她好像在笑。她自己可能也沒有發現吧…”

但是真的,當時在墨開始無序擴散並且把每一個遇到的事物都感染成它的子體的時候,緒方梨枝在笑,她真的有點高興。

這一點硝子沒有說,但是出於對老師的信任,她還是透露了一點“我後來才發現第二視角就是那個怪物的視角。”她停頓一下,夜蛾已經猜到了,但她還是自揭傷口一樣的說“就算是夢境。不,就因為是夢境,我能代入它的視角就說明我們兩個的精神波長很相似了吧。”

單純看外表的話誰都不會把家入硝子和墨混同,但是內在二者說不定是一樣的——都出自同一個母親。

夜蛾開口想說什麽,硝子笑著打斷了他“沒關系的,這個不會比知道我和一件衣服是一樣的更傷人了。”騙人的,她寧願做衣服都不要成為那種怪物。“但是拖這個的福我理解了一點它的想法。”

“想法?”

“啊這麽說不對。”硝子說“讓你誤會了吧…其實那些怪物雖然很強但是沒有可以組成語言的理性。它們只有動物一樣模糊的情感而已。但是因為當時我附身在墨上,它又越來越大,那些情感就像是海潮一樣包裹著我而且在我身上拍打著,所以我辨認起來還算輕松。”

硝子咽了一口口水“它其實對別人算不上有敵意,像是一種無機物…對,可能就像名字墨一樣,只是一種顏色,碰到別人就會把他們染黑而已。但是這種能力是無限制的所以很恐怖,而且它好像覺得只要自己擴張母親就會高興,因為它所有的能力都是在孕育出來的時候就確定了,有點像是兵工廠生產武器,如果不是一開始就要這種,是不會生下來的。”

“梨枝她…”夜蛾說“她希望有這種孩子嗎?”

“我不知道。”家入硝子說“但她的確生出了這種小孩。而墨只要出現在外界就只能做它被設定好的事情。”

她的意識附著在它身上,在整個夢境的過程中看著它不斷侵染其他事物,侵染那些路燈石磚椅子還算是好的,雖然感覺到‘自己’正在不斷擴大也很奇怪,換個人過來肯定要被逼瘋。“但是更恐怖的是夢境裏面有人。”

“有人?”夜蛾楞了。

“對。普通居民。”硝子說。

緒方梨枝的噩夢裏其實不會出現無關人員。她校門口覆仇的時候也只死了欺負她的人,家裏的噩夢只有歹徒和變成怪物的父親,之後悟隱約對硝子透露的夢境裏面也只有悟,連觀戰的同學都很模糊。

“但是那一次的夢境裏出現了其他人。而且我也確認過了資料,就是現實中住在那些地方的人。她本人沒和他們接觸過按道理不會知道他們的長相住址…但如果是全知全能者(潛意識)肯定會懂。”硝子的表情很陰沈。“他們碰到了墨。”

“?也有很多人是住在高層的吧?”因為之前硝子形容墨是‘海潮’所以夜蛾誤會了,他可能以為那次災難只類似大洪水,而且碰到洪水就會被腐蝕而已。

“不。我之前也說了它並不真的是液體。它甚至都不需要不斷積攢自己的數量提升‘海平面’來碰到高層建築物。它是一種顏色啊。”硝子說“它碰到建築物外墻就會把它們染黑,而且一路往上爬,沿途的高層地面和家具也一起染黑…而且它遇見人也不會停的。”

家入硝子第一次感覺到上一秒還在驚恐尖叫的人,下一秒,不,可能一秒鐘都沒用到,就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之後真的好想吐。可是夢境裏她都沒有自己的身體,連這點都做不到。

“……”夜蛾陷入了沈默。

“他們在同化後保有自己的意識嗎?”他最後問。

“不保有。”硝子說。

“……”現在辦公室裏面陷入更加深沈的沈默。硝子卻覺得這種時候幹脆什麽都說出來算了。“唯一一個不會被墨侵染的只有緒方梨枝。夢境的最後整個舊城區都被淹沒了,高層建築物一旦被侵染也會往下溶化,和墨化為一體,所以最後只剩下一個黑色的海平面。”

那個時候太陽仍然懸掛在天上,卻沒辦法在這海平面上投下任何影子,硝子當時看著它甚至有點害怕,因為海面上掀起細小的‘波浪’,它們在試圖往天上探去,只是因為沒有任何載體所以遺憾的往下回落而已,她真的很害怕它們會把那一輪紅日也給染黑。

“梨枝站在原來的地方。”她說。

緒方梨枝原來站的地方在舊城區裏面也屬地勢低的,但是墨削平同化了她之外的所有地方,就是這樣,她沒有比原來站的更低,也沒有被托舉的更高。“她就站在那塊被染黑的瓷磚上面。我那個時候脫離了墨的視角,又變成俯瞰的第一視角…整個地球好像都被削平了,梨枝往前面看過去的時候只有天空和下面的黑色海面而已。地球表面沒有弧度了,她能直接望見世界的盡頭。”

“……”夜蛾正道還是沒有說話。硝子說的太超乎尋常,甚至超乎了他原本的想象。他們之前也覺得緒方梨枝可以危害社會,甚至假以時日(幾十年?)可以威脅到整個世界。所以才會希望安撫她。但當時這些話只在辦公室裏面說了,因為告訴別人他們都會覺得傻。但現在硝子說的…這才只是一次任務啊?距離她來學校還沒有滿一個月呢?真的能夠這麽強嗎?

“也許…”夜蛾說的有點吞吞吐吐。他想說‘會不會這真的只是你的一個夢?’。硝子最近壓力很大,他因為任務導致死亡的事情向她道了歉而且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彌補了。但這和把她的話全部聽進去並且采取措施是兩回事。而且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還能采取什麽措施?

但他最後還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只是說“如果是噩夢領域的話其他人也會看到的。”大家都在高專裏面。但現在看到的只有硝子,悟說了些似有似無的話,但夜蛾更傾向於巧合。【緒方梨枝孕育出來的怪物吞噬了城市】和【一片漆黑】完全不同。悟可能只是被問了所以在記憶裏面找了個最相似的夢境而已。

硝子也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握著自己的手臂望著面前發呆。她過來這裏是為了尋求幫助,但她自己也知道沒用。大家還能想到什麽措施?她只能得到一點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而且…好像她自己也很希望自己只是做夢一樣,她這麽說了“有可能真的只是夢,或者至少現在墨還沒有在現實出現。但是那絕對不只是我大腦擅自編造的混亂夢境而已。我說在其中我和緒方梨枝是共通的,這至少能夠反映出她的心理狀態,您能夠承認嗎?”

夜蛾點點頭。這點完全可以接受。普通人的夢不會那麽具有條理,更何況硝子前幾天才被覆活(重新孕育),她真的有可能透過自己和緒方梨枝的聯系夢見一些東西。

“承認就可以了。”硝子說“那樣就不考慮殺傷應對世界毀滅的大課題。夢境裏面最需要註意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墨,一個是城鎮裏的普通人。”

“後者的話。”夜蛾說,正常人不會覺得這個很重要,但是他作為老師眼睛卻閃動了一下“那是緒方梨枝的夢境中第一次出現陌生人。”

“對。”硝子說,“這是她第一次前往外部的世界做任務。在街道上面遇見其他人的時候她非常緊張…雖然有說他們全部都是npc,但是游戲裏也不會有這麽多npc吧,她沒法把他們全部無視。這種時候應該是表層意識的‘少女’感覺到了害怕。”

“這種害怕反映到潛意識中。放在平常只是社恐而已,但是詛咒師潛藏在其中,她感覺到了威脅。全知全能者開始收集周邊城鎮居民信息——這也是為什麽整個夢境中地圖只有舊城區那麽大的原因。緒方梨枝只意識到了自己要在舊城區出任務,她的視野還沒有放到全日本或者全世界。”硝子說,這也很正常,大家一般平常去超市買東西,就是會想自己去xx路xx街區買東西,很少有人具體到自己在xx國家xx城市買東西的。

她沒說的是緒方梨枝為什麽感覺到威脅,表層意識的她可能覺得自己初出茅廬無法對付詛咒師,但是更多的應該是硝子真的死了,她覺得很痛苦。她只是說“所以夢境的最後,墨吞噬了舊城區,視角轉換的時候就直接可以看見世界的盡頭了,對於她來說她當時立足的世界就只有那麽大吧。”

“嗯…”夜蛾說,和自己的學生在咒術高專探討心理學問題和夢的解析,其他任何一個老師都沒遇到過吧。

但他還是繼續往下分析“她開始感覺到威脅了。她此前一直在無視其他人的存在,不發生在眼前的災難就不會去想,不出現在眼前的人就當他們消失。”緒方梨枝一直會自顧自的發呆或者說出她的‘心理活動’,她以為其他人全部都是npc所以不觸發對話就聽不見。而且他們也說過三年前的事情,緒方梨枝的註意力似乎只在穿刺樂園來到了她身邊這件事情上,但就算沒有直接告訴她,她稍微考慮一下就會明白它橫穿整個城市會造成多大損失。結果她卻完全沒想到。

“但是那一次她直接面對了人…而且你們的打扮還蠻顯眼的。”夜蛾用顯眼來形容,硝子沒有表情,其實他是覺得讓十一歲並沒有真的殘疾的女同學坐輪椅並且自己在後面推…就算是因為緒方梨枝身體虛弱不能被碰到,也還有很多更好的解決辦法啊?

夏油傑當時直接說硝子是變態。夜蛾不至於這麽說畢竟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懂年輕一代。他只是說“悟和你應該在這部分挺合得來吧。”

結果硝子聽到這句話露出了無法忍受的表情。她心想自己怎麽可能和五條悟品味一致?

夜蛾繼續往下說“她當時被看見了,自己很緊張。也感覺到了別人的情緒。無視不下去了,反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把所在地圖的所有人的數據都收集了起來並且在夢境中顯現。我認為墨並不是真正存在的怪物,或者她至少還沒有在現實中把它孕育出來。但是它在夢境中的所作所為很有意義…你說墨在碰到人們的時候也沒有停下,其實你錯了,它並不是毀滅所有事物的同時‘不經意’毀滅人類,而是一開始就是為了毀滅人類而出現的。”

“!什麽。”

夜蛾說“緒方梨枝恐懼害怕周邊的人群,她至少在夢中整理出了他們的數據,墨可能代表的是她的綜合戰力…潛意識的綜合戰力,只要她的戰力比人們的數據強,那麽根本不需要經過戰鬥過程,按照系統(潛意識)的判定可以直接得出她勝利了的結論。緒方梨枝是在夢中模擬這一過程,她把白天城鎮裏的所有人都放進去,想確認自己的安全性。確認自己是否需要為了應對外敵而再次進化——她不是已經睡了三天嗎?上一次她睡了整整三年呢。”

“……”硝子沈默下來。

“你說墨是一種顏色,這個也沒有錯。本來就是夢境數據的體現,不用特意給它一個怪物的外形。表現為顏色就可以了。之前傑他還說過偶爾做的夢不會表現成現實,而有點像是像素小游戲…那麽就是如果可以勝利,就把那個像素格填成黑色,不能勝利就保留原來顏色就好。梨枝後面會根據那些仍然保留的事物調整自己的強度。”

“什、”家入硝子皺起眉,她不能接受這種解釋,她覺得完全是投機取巧“可以最強戰力能夠勝利和無限勝利完全是兩回事啊。”

並不是只要強就什麽都能做,拳王可以秒殺普通人,但他不可能毀滅全世界幾十億的人,如果按照夜蛾正道的說法,那每填充一個像素格子下一個格子需要的數據都會加倍,要全部填滿那比天文數字還天文數字——就這還說什麽不想面對現實,真的說緒方梨枝生下了一個能把地球塗黑的怪物小孩都沒這麽恐怖。

“不是的。”夜蛾正道看著她,他的神情很平靜。“對於梨枝來說,的確是一次贏了就可以無限贏下去。她的能源(咒力)是無限的。”

這一點並不是從哪裏得到的結論,而是現實,她在醫院昏迷的那三年下線保護從來沒有失效過。之前還有人猜噩夢領域就是為了獲取負面情感(咒力)填補這個空缺,但後來他和夏油傑討論也證明不是的。先不說緒方梨枝分享噩夢只是為了學習,就算真的是榨取咒力…就那麽點人,全部血祭了都填不上這個空缺的。

“對於她來說只要做到一次就可以做到無數次。她不需要進食不需要睡眠。當初的穿刺樂園說是物理攻擊全免疫,到現在也真的沒看見上限,戰鬥機炸都沒毀掉它,要想試探上限真的只能等核/彈氫/彈了…這就是為什麽她會說自己有系統。會按照系統的方式理解這個世界——數據可以無限覆制,數據只要存在就會發揮作用。她真的和計算機很合得來。”夜蛾正道說。

“……但她並不真的是數據。”家入硝子說。

“我知道。”夜蛾正道的表情第一次緩和了。“接著按照心理學的方式來解釋一下。梨枝到現在還無法正確認知世界,必須要經過游戲化的過濾才行,但是在街道上,那些npc(居民)的出現超出了她的過濾範圍,她有點崩潰了。”

這部分是表層意識的人類少女在起作用。潛意識按照記憶進行模擬,她的確有人群恐懼癥…而且還有更重要的。就是為什麽家入硝子會這麽痛苦這麽懷疑自己卻還是叫她‘梨枝’的原因,那就是不管之後殺掉詛咒師和官員算不算覆仇,至少當時家入硝子的死真的讓緒方梨枝(表層意識)痛苦了。緒方梨枝開始懷疑會給自己帶來這麽大情感波動,這個世界是否真的是游戲?

“她需要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夜蛾正道說。

這都是因為你。硝子眼神發直,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老師沒有說出口的話。

“你說過墨是‘侵染’‘覆蓋’其他事物。但是緒方梨枝解釋自己其他幾個孩子,不管是穿刺樂園還是手/槍都只是說【侵蝕】,她還說這是她自身的性質所決定的。但是墨在整個過程中沒有破壞人們的身體,他們恐懼尖叫只是因為看到了其他人的下場,我之前問你那些人有沒有自我意識,你說沒有,那除了墨的高效性之外還證明了一件事——至少在身體被侵染的時候,他們是沒有痛苦的。”

家入硝子安靜下來,她用一種全新的神情打量著夜蛾正道。

“從始至終都沒有破壞。我以前說過她是一個好孩子我現在還是要說。但是我更正自己之前的一個說法,並不是為了‘毀滅’人類。”夜蛾正道說“是為了重新孕育人類。”

“你代入了墨的想法,是因為你自己也是被緒方梨枝這麽這麽重新孕育(覆活)的,你說過它覆蓋其他人後會覺得自己(墨)多了一部分…”“其實還有一點。”

家入硝子打斷了他。她覺得這種時候也許可以說,也許值得一試。

“你之前說過傑看到了像素風的夢境?”她問。

夜蛾正道點頭。

“我也看到過。過程中梨枝偶爾會有點不一樣,然後整個世界就會變一下,從現實轉為一個黑色空間,她在裏面操控著游戲…這可能就是她眼中的世界吧。”家入硝子說。她那時候真的好想哭,她明白為什麽自己到最後都無法被梨枝平等對待,你要是只能看到那樣的世界,你絕對不會把別人當人。

夜蛾有點楞住。因為夏油傑只是看到世界如此而從來沒有看到過操控世界的緒方梨枝(玩家),但硝子繼續往下說“她那個時候會移動鼠標,把它放在事物上面並且點擊。游戲裏面這樣子就可以看到物品名稱和信息,潛意識的全知全能者應該也就是這麽把信息告訴表層意識的。她有幾次把鼠標放在被染黑的地方過。”

家入硝子深呼吸一口氣“被染黑後它們的名字更換了,從椅子路燈自動售貨機變成了墨487、墨488、墨489.”

“……”夜蛾正道安靜下來。

他開始思索,最後說“那就對了…她真的是想要重新孕育。”

緒方梨枝是一個幾乎有被害妄想癥的女孩子。當她意識到人群中潛藏著詛咒師的時候她會收集一整個城鎮居民的信息,會在夢境中模擬自己能不能把所有人殺光做不到的話就要重新進化。而現在她的世界觀被打破,潛意識為了仍然能夠假裝自己是緒方梨枝並且讓表層意識邏輯通順(這對於它來說也真的是生死存亡問題),就會考慮改變這個世界。

“其實有跡象可尋。”夜蛾正道說“硝子你之前對墨的印象是液體?你說看到有東西滴下來…”

“不我說的很清楚,那不是液體甚至都不是物質。”

“但是你在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還是這麽說。所以我之後才產生了‘大海嘯’的誤會。這就證明它當時的確給你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硝子暫時保持沈默。

“還有之後的事情,你說墨的情感像是海潮一樣裹挾著你,而且也形容最後全世界被同化的景象為‘站在黑色海平面’上。如果是我或者夏油傑可能會形容‘圖像變成了黑色’我們把這個看成ai演算場景了。而悟的形容你也知道了,一片漆黑。”

“所有人中只有你有這個印象,不覺得這個昭示了什麽嗎?”

“那種東西…”“並不是那種東西。”夜蛾正道說的很耐心,也根本不給家入硝子逃避的機會“你是唯一一個被緒方梨枝覆活的人,唯一一個代入到墨的情感裏的人。還記得嗎?你說它知道自己的職責。正常人看到那種景象一般想到的是感染或者被染黑,不會像你一樣拼命強調它是海洋。那就是墨自己灌輸給你的想法…不,應該是它這麽認為自己吧。”

“海洋是生命的發源地。所有個體被侵染後都會被重新命名。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名字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她到現在還堅稱自己是緒方梨枝,所以潛意識才會試圖模擬。你之前形容潛意識收集信息,鼠標放上去,也是先出現名字才出現具體介紹。穿刺樂園和墨都是‘在看到的瞬間就能夠讓人明白它們的名字’,當然我是用電腦的方式理解的——你知道一個文件夾裏面不可以出現兩個相同名字的文件嗎?”

“……怎麽可能。”家入硝子發出有些軟弱的聲音。她想說梨枝做不到啊。“她明明一直表現出來的都是破壞方面的才能..從來沒有。”

“她從來沒有特別表現出來過破壞的才能。”夜蛾正道心平氣和的說,但家入硝子的表情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梨枝除非是被殺死一次否則不擅長體術,她最擅長的是掩蓋自己氣息的逃跑,而且你讓她坐輪椅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平常走路都會摔跤。我們提起她都是想起破壞,但東京火災完全是穿刺樂園做出來的,梨枝只是孕育而已…她的確有手/槍。可是在和悟的戰鬥裏面,手/槍只是用來抵消他的攻擊,從來沒有真的射中他。”

“之所以我們會對她產生這種印象。真的只是因為她太強我們太弱了而已。所以她不經意的所作所為都會給我們造成危害——就像你夢見的一樣。”

“緒方梨枝最擅長的是孕育。這是她作為女性的武器。我這裏不是要說女性就要生兒育女而是說她接受的教育就是這麽告訴她的。她害怕正面沖突,希望能夠生下孩子保護自己,或者只是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和孩子(小貓)一起生活下去。她相信只有家人才是最強的羈絆但是父母全是人渣所以只好自己制造小孩。但是只有自己是不夠的。”

夜蛾正道說“我之前就有疑問,為什麽明明不需要但她還是殺死了詛咒師和他的同夥。為了覆仇嗎?不對,她並不憎恨他們,只是想覆活你而已。甚至你本人都只是覺得立場不同吧?死前你更多的只是擔心梨枝。而且她也不需要殺掉他們獲取什麽…”“但她還是這麽做了。”硝子的聲音很嘶啞。這是她不希望老師知道的一部分。

“對。這一點把咒術界那群人嚇壞了。聽說他們得出了‘她就是喜歡殺人’這種結論。哦…”夜蛾正道若有所思的看著硝子,“你也這麽想嗎?”

硝子回望老師。她沒有說話,她真的只能這麽想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麽要這樣。她之前就是連同梨枝本體是個怪物的事實一同接受下來並且喜歡她的。但她現在其實很希望老師把她駁倒。

下一秒,夜蛾正道和她說“你想錯了。”

“……”家入硝子呼出一口氣。

“那是為什麽?”她問。

“因為她需要‘重新認識’他們。”夜蛾正道說“緒方梨枝明明可以無限覆活,可以無限孕育,這都是她的能力。但是她還是給自己下了束縛:第一個孩子穿刺樂園是在歹徒死後生出的。手/槍這一點沒有知性暫且不論。可是她的墨就是在恐怖分子死後才孕育而出的。孕育的條件就是殺人…或者按她的說法,是‘戰鬥勝利獎勵’吧。”

“可是那樣子明明就只能證明她喜歡…!”“不對。再更正一下我的說法,我也好你也好都說什麽殺人死人的,其實那些人真的只是被她‘打敗’,他們沒有死,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活著,並且以千倍於常人的速率做噩夢。”

夜蛾正道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看著家入硝子,他好像希望從硝子身上看出什麽“我說過梨枝無法自己孕育小孩,她的確需要家人但家人不能全部來源於自身,穿刺樂園也好墨也好都只是反應了她的需求而已,是她潛意識的一部分,她還是…還是太寂寞了。”

“所以她才…”家入硝子住口了。

“所以緒方梨枝才在渴求戰鬥,才一直一直想殺人。她想要新的孩子…”夜蛾正道說,“不,那些人並不是真的死了,也可能在另外一個緒方梨枝看得到的地方,有游戲屏幕的黑色空間那一邊,他們並不是活死人,而是過著不一樣的生活吧。”

“但是有一點。她並不是受/虐/狂,其實並不希望完全接納仇人。她只是借用了敵人身上的一些元素。緒方梨枝認為世界是恐怖的就會希望改變世界,她發現別人對自己有敵意的時候,其實很可能也會‘重新孕育’他們,將其扭曲為自己能夠接受的形式。比如之前的敵人變成只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怪物…”“那可能是你錯了。”家入硝子說。

她此時終於恢覆了冷靜,並且作為女孩子看穿了老師邏輯最大的錯誤——也可能只是感情的錯誤“我告訴你,校園霸淩者、人渣老爸、腦子有病闖進家裏大殺特殺的歹徒……女孩子遇見這幾種人只會希望他們去死。希望他們受盡折磨出門被車撞天降橫禍被捅上一千刀。絕對不會覺得這種人變個樣子就可以原諒了!”

家入硝子的話語好激烈,夜蛾正道的氣勢也忍不住縮了一點“呃你是說…”“但是有一部分是對的。”她又打斷他,今天兩個人大多數時候都在互相打斷“梨枝的確不殺人就不會孕育小孩,她也的確是因為外界的刺激才會想要孕育的。可是她沒有‘從仇人中提取一部分’,仇人就全部去死好了。”

“梨枝應該是只提取了和他們接觸時的痛苦…作為潛意識的全知全能者認定這種痛苦只要存在就會使表層意識崩潰(這是你之前說的理論),表層意識只是看到陌生人都會呼吸困難了!所以她將這種痛苦提取出來,扭曲,變成怪物。”

“……”

“這也可以用之前你的進化機制解釋,為了下一次不再遇到同樣的痛苦,情感化作的怪物會保護她。”家入硝子說“她其實並不希望戰鬥,只是希望保護自己,盡可能快樂的生活下去而已…至於那些人為什麽死掉,一部分也是因為不願意承認這些‘父親’吧。梨枝喜歡自己的怪物們,同時拒絕承認它們是為什麽出生的。”

“用游戲說法就是已經打敗敵人了。敵人被打敗後就會變成數據消失,玩家也就不用回想了。”硝子說。

“……”夜蛾正道還是沈默,他說“最後她重新孕育(覆活)了你。”

“對。她此前沒有需要覆活過誰,暫時也不知道要給自己設置什麽樣的條件。(潛意識只能通過發布任務獎勵的方式幫助表層意識)所以並不是喜歡殺人才去打敗敵人甚至拿覆活我做借口,而是本來就要打敗敵人孕育怪物,只是在獎勵上面強行加進去了一個覆活我而已。”

“而且她很可能是在這個過程中才認識到自己可以重新孕育世界的。”家入硝子終於可以承認了。“敵人就‘打敗’,但是對於可能傷害自己的陌生人或者朋友,梨枝希望讓他們變成家人。如果世界不傷害她她其實可以愛這個世界。”

“所以才會有墨的出現,她希望把全世界重新孕育一遍。她想和所有人成為家人。”

“那個黑色的星球的確一眼就可以望見盡頭。但那也是她唯一的烏托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